蒋多多| 第十三章 埃丝特的自述 荒凉山庄-小说课
蒋多多
伦敦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新鲜的,我们每次出去都在外面呆好几个钟头,浏览名胜古迹;这些名胜古迹多极了,我们还来不及看完,就已经筋疲力尽了。我们也很有兴致地到各个大剧院去,值得看的戏都看了。我现在所以提这件事情,正是因为在戏院里,格皮先生又开始把我弄得很不舒服。
有一天晚上,我和婀达坐在包厢的前排座位上;理查德坐在他最喜欢的座位上,也就是坐在婀达后面,这时侯,我偶然朝下看了一眼正厅后排的座位,只见格皮先生正抬着头看我,他的头发搭拉下来,脸上显出非常悲哀的样子。我觉得,从开场到散场,他根本没看过那些演员一眼,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而且总是故意装出那种非常沉痛和垂头丧气的样子。
这使我那天晚上感到非常扫兴,因为这实在令人感到难为情,感到啼笑皆非。可是,从那时候起,我们每次去看戏,我都看见格皮先生坐在正厅后排的座位上,头发总是那样搭拉着,衬衣领子总是那样平翻下来,浑身上下总是那样绵软无力。如果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没有在场,我就希望他不要来,我好欣赏一下那出戏的情节;可是,就在我以为他决不会来的时候,却准会看见他那双没精打采的眼睛,而且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那双眼睛整个晚上都在盯着我。
我真说不出来,这使我感到多么不安。即便是他把头发梳好,把领子翻起来,那也已经够受的了;后来发现那个可笑的人总是盯着我看,总是脸带愁容,我就感到非常拘束,眼睛看着戏,既不能笑、又不能哭,也不能动一动或者说一句话。看样子,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非常不自然。可是我又不能为了躲开格皮先生而坐到包厢的后排去,因为我知道,理查德和婀达希望我坐在他们旁边,要是别人坐在我的位子上,他们俩就不能谈得这样痛快。因此,我坐在那里,眼睛不知道该看什么地方才好,因为我不管往哪里看,我都知道格皮先生的眼睛总是在盯着我;再说,我心里还在想,这个年轻人为了我的缘故,白白地花了许多冤枉钱。
有时候,我想跟贾迪斯先生说说这件事情,可是又怕这个年轻人丢了饭碗,我可能就此断送了他的前程。有时候,我想偷偷跟理查德说一下,可是又怕理查德会跟格皮先生打起来,把他的眼睛打青了,所以我不敢跟他说。有时候,我觉得应当向他皱皱眉,摇摇头,不过我觉得不应当这样做。有时候,我想,我是不是应当给他母亲去封信,可是,我又考虑,和他们通信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糕。结果,我的结论往往是,无论采取什么办法都不合适。在这些日子里,格皮先生的精神是始终不渝的,我们无论到哪个戏院去,他都必然在场;我们从戏院出来的时候,他也必然在人群里出现。有两三次,我亲眼看见他甚至爬上我们的马车后面,在一些又尖又长的铁栅子中间挣扎。我们回去以后,他就在我们寓所对过那根街灯柱子附近呆着不走。我们寄居的那户家具商的寓所,正好在两条大街的拐角上,我的卧室窗户就对着那根街灯柱子。我到了楼上,很怕到窗口去,免得看见他,因为有一个月光明亮的晚上,我真的看见他靠着柱子,而且显然是得了伤风。幸亏他白天还做事情,不然的话,他一定会把我弄得整天都坐立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