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多多- 窥伺者 Miller-一生拚

蒋多多| 窥伺者 Miller-一生拚

蒋多多For Miller
1990年,利物浦的夏天是一沓色彩秾艳的旧照。
1.
六月初已经是实打实的夏天,皮肤白皙的年轻孩子穿着涂鸦T恤在大太阳下晃荡,年轻细致的皮肤上铺盖着一层装酷的漠不关心,顺着往深处摸下去是不安,麻木的嘴唇涂成玫瑰色。
当时年轻人的神色只能在酒吧夜晚得上一瞥,混浊的绿色烟雾和滴滴答答时钟般摆动的舞步间,金色的发丝总是摇摆出缠绵无聊的光线。
看在我是黑发份上,权且算作半个局外人吧。
2.
第一次去酒吧时我在周遭的低度啤酒中喝完了一整杯柠檬水,那个格格不入劲儿,像是要对整个英伦三岛宣战似的,自己都想笑。
但那个夜晚除了无聊和袪暑的冰水,也不能说一无所获。把这一格卡进我活到目前为止的人生轨迹看,甚至可以说是丰盛异常。
选择座位前我停了片刻,习惯性同习惯对抗,最后坐在了吧台前的高脚凳,两条腿可以任性地在空中打晃儿的那种高度,从头到脚暴露在玻璃杯折射出的光线下。但我该是个窥视者,一个画家总该是个窥视者,不是吗?
但这种暴露让我觉得安全,像是手里微微酸涩的水一样,泛起一圈不轻不重,刚刚让人心绪不宁的涟漪。
大概是在视线轮转着试探时,刚瞥到门口,木制的厚重大门被人从外向里推开。又是一个本地青年,有蓬松的金发。
他走近时我发现靠近发根的部分是一圈黑色的阴影。
他也是黑色头发。
『他是黑色头发。』这是叙述。
『他也是黑色头发。』这算类比。
3.
『晚上好,我是Paul Draper.』叫Paul的金发男孩怀里搂着一支民谣吉他走上台,熟门熟路地接住了酒保扔来的罐装啤酒,从吧台前面拖了支和我的一模一样的高脚椅到坐下。
『有想听的歌吗?』问这话的时候他并没看着他的听众,脸上也没挂着歌手营业式的笑容或招牌般的冷酷。他手心绕着话筒线,弯腰把啤酒罐放到台阶上,垂下的头发遮去了一半眼睛,起身时还耷拉在那里。对大家的回答并不在意似的,他作好后随手拨弄了两下弦。
我坐得远了些,看不清他脸上细微的表情,没有其它选项,于是只能走上前。
『Lemon Girl.』他看到我手里拿着的柠檬水笑了笑,我和他中间隔着一个简陋的酒吧舞台,一些尘埃和混浊的光线,还有嘈杂的笑声。这些念头在微秒间通通在脑海里匆匆地过了一遍后我才真正对上他的视线。
是轻佻而温柔的绿色。
『你有什么想听的歌?』他接连着发问,左耳上的银耳环折出的光一跳一跳的,盯着看过去,你便只想伸出手,交给他,由着他带你在黑夜尽头奔走。
哪有什么酷不酷,好看的男生真是要命,我在心里哀叹了一下。
『I wanna be adored』算是那时候的流行热曲,我字句清晰地念出歌名,坏心眼地等着看他的反应。
他抿着嘴冲着我笑,露出一小排牙齿
『You are adorable.』
4.
第二天我捏着画纸掐好时间推开酒吧门,台上演奏的是另外一个人。我问昨天扔给他啤酒的酒保Paul的去向,他认出了我,善意地招呼道:『Hi,Lemon girl.』
我勉强笑了笑当回应。
『昨天是他最后一天在这演出,应该是赚够学费了,你知道,艺术学院。』酒保撇了撇嘴,以自己酒吧为荣般好心地问道:『你真的不试试啤酒吗?』
我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画往后藏了藏,要了昨天歌手喝的那种,味道寡淡,罐子很快就见了底。
5.
后来我常去泰特美术馆附近晃,那是我能想到这个城市里与艺术气质最相近的地方,最能接近他的地方。
我重新回到画板后面窥探世界。坐在门口白色的台阶上,看风把白色裙子的一角刮起来,在帆布上叠加色彩时,丝质的材地贴在腿上会有种奇异的温柔。
常常想起那个暴露在对方眼神中的夜晚。
忘了说这个城市另一处与艺术有关的地方是Garmoyle Road,许多年前John Lennon在这条街上居住。
那段时间的眼睛真是辛苦,一天不知要捕捉多少相似的瘦削身影,怕他把头发染回黑色,所有相似的身形都不敢放过,一天下来不知要聚焦失焦上多少次。
七月中午的太阳正高,这个坐落在英国西部的城市靠着海洋,有着一年四季适合恋爱的温和气候。我靠着柱子仍由行人从我眼前唰唰地经过,呼吸着适合爱情生长的湿润空气,随意地在画布上铺洒着颜色。
永远燃烧不尽的夏日时光啊,要么把男孩子还给我谈场恋爱,要么干脆刺瞎我吧。我手里夹着画笔捂上眼睛对着上天祈求:『实在不行就失忆,反正让那个叫Paul的英国人从我脑子出去。』
就这天,我差点入教。
因为我手刚放下就看到了那个瘦削的身影。
6.
乱七八糟的颜料和笔刷被我丢在原地,时间紧迫得只来得及抽出一张纸跑向那道身影。终于是不远不近地跟着,脑海里排练着一万个打招呼的场景预设。
会弹吉他的耳钉男孩和他呻吟一样的歌声,在夜晚幻化成令人晕眩的古柯碱。
可从没听说过哪个瘾君子找可卡因负责。
阳光下的男孩变成全然不同的样子,蓝色的衬衫被水洗了多次后是孱弱的颜色。最后他停在了一家餐馆,正当我隔着一条街望着店铺的橱窗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时,他重新回到了我视线,浅蓝色的衬衫外面套了黑色的工作服。
我攥了攥手心的画,打算碰碰运气。
7.
他打工的地方是家极普通的餐厅,这和他夜晚形象简直是割裂式的对立。迎上来点单的女店员年纪不小,被生活磨砺得连个笑容都懒得挤一下。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菜单,在心里偷偷舒了口气,幸好不是他。
却又盼着是他。
8.
我把先前的为他准备的那幅画摊在桌上看,是一颗金字塔一样星球,炽热的金色和流动的绿色,美好和坚韧堆砌出宇宙的棱角。
『Lemonade.』我下意识地往前一扑挡住面前的画,顺着本就尴尬的姿势想反驳刚才负责点单的女侍者自己没点柠檬水,一抬头对上的居然是他的眼睛。
『Hi,Lemon girl.』他手里举着一大杯柠檬水晃了晃,『It’s for free.』
『Hi,Paul.』我摸索着画纸的边缘想偷偷地卷起来,『我有名字。』
『喔抱歉,所以你名字是?』他从旁边摸出来一个杯垫,把杯子放在我面前。
『Miller.』我故作镇定地继续收着画。
『Miller.』像是用力去记这个名字一样,他一边重复着一边点点头,『这幅画真不错,是你画的吗?』
绝对是察觉到了我偷藏的动作,他耍赖似得往我对面一坐,两只手撑在胸前,微微抑制住嘴角上扬的笑意向前凑了凑,从我手中抽走了画纸。
『是。』我端起杯子隔着杯子和液体去打量他,清了清因为紧张变得发声艰难的声带,攥紧了玻璃杯:『本来就是为你画的。』
『真的?』他突然抬起头认真地问我,订立契约般的严肃眼神在得到肯定回答后突然覆上一层温柔的颜色。
『你可真好。』先前攥着水杯的右手被握住,他从桌子另一侧站起来,在我左耳根侧上轻轻吻了一下,撤回身时耳钉在我脸颊上轻轻触碰留下一道冰凉的触觉。
9.
陷入爱河是怀抱着胆怯暴露在对方的视线。
她不再站在幕布之后去看这个世界,终于成为另一双眼眸中的宇宙。
10.
临别时他告诉了我自己的住址,在Garmoyle Road.
因为最近过于Emo,所以开头设定在1990年本来是打算写到95年Mansun出道写一个BE,但是抑制不住地写到猴王出场之后,我就不忍心让可爱的忠贞的小王老师和泡爪有情人天涯两隔了。而且我写到中间打开IG刷的时候,看到了小王给大胡子Paul的赞, 这可以说是真正的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