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多多- 用国粹激动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 ——晚年以国学救亡的章太炎 蒙木-章黄国学

蒋多多| 用国粹激动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 ——晚年以国学救亡的章太炎 蒙木-章黄国学

蒋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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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
(1869—1936)
国学,常常指“一国固有之学问”,但国学这个词本身属于舶来品。
明治维新后,日本国力趋盛,很多人开始讨论大和民族的特性是什么?因此日本出现了西化派和国粹派的论争。黄遵宪(1848—1905)于1887年刊行的《日本国志》最早记录了这个论争,并开始使用“国学”这个词。中日甲午战争之后,马关之耻震醒了不少中国士人,他们开始向日本学习。国粹和国学这些词越来越多地走到中国维新人士的笔端。

没有西学,谈不上国学。国学是维新士人有鉴于西学强势东渐而提出来的,他们要检点中国固有的家底。最早宣扬国学的这拨人有很多都有较强的西学背景,他们提倡国学的初衷不是要研究国学如何博大精深,而是通过国学来刺激爱国心,增强我们海纳西学的文化自信。国学在,天下就不会亡。
这个思想延续到后来,章太炎1907年发表的《中华民族解》将“中国民族”定义为文化概念:“中华之名词,不仅非一地域之国名,亦且非—血统之种名,乃为—文化之族名。”

谈国学绕不开章太炎(1869—1936)。他在《论教育的根本要从自国自心发出来》中说:“大凡讲学问施教育的,不可像卖古玩一样,一时许多客人来看,就贵到非常贵;一时没有客人来看,就贱到半文不值,自国的人,该讲自国的学问,施自国的教育,像水火柴米一个样儿,贵也是要用,贱也是要用,只问要用,不问外人贵贱的品评。后来水越治越清,火越治越明,柴越治越燥,米越治越熟,这样就是教育的成效了。”
1906年6月,苏报案“主犯”章太炎出狱,中国同盟会派员迎其赴日。他在东京留学生欢迎会上发表演说,述“平生的历史与近日办事的方法”,认为最紧要的是:

“第一,是用宗教发起信心,增进国民的道德;
第二,是用国粹激动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
“提倡国粹”,“不是要人尊信孔教,只是要人爱惜我们汉种的历史”。”
1906年9月5日,章太炎主笔的《民报》第七号刊载了《国学讲习会序》,说:同人拟创设国学讲习会,章炳麟先已允为宣讲者:一中国语言文字制作之原,一典章制度所以设施之旨趣,一古来人物事迹之可为法式者……其实这个讲习会第一次开讲一直迁延到1908年4月4日。

国学讲习会在大成学校的大班课听者甚众。后来鲁迅等留学生闻名进来,发现脱课不少,想从头听讲,便托人央章先生另开一个小班。7月11日开始,章太炎在民报社寓所小班开讲,听讲人包括钱玄同、马裕藻、沈兼士、朱希祖、周豫才(鲁迅)、周启明(周作人)、许寿裳等。
周作人说:“太炎对于阔人要发脾气,可是对青年学生却是很好,随便谈笑,同家人朋友一般。夏天盘膝坐在席上,光着膀子,只穿一件长背心,留着一点泥鳅胡须,笑嘻嘻的讲书,庄谐杂出,看去好像是一尊庙里哈喇菩萨。”

据刘文典回忆:“有一天下午,章先生正在拿佛学印证《庄子》,忽然听见巷子里卖号外。有一位同学买来一看,正是武昌起义的消息,大家喜欢得直跳起来。从那天起,先生学生天天聚会,但是不再谈《说文》《庄子》,只谈怎样革命了。”黄侃对这次东京讲学回忆说:“其授人国学也,以谓国不幸衰亡,学术不绝,民犹有所观感,庶几收硕果之效,有复阳之望。故勤勤恳恳,不惮其劳,弟子至数百人。”
这是章太炎第一次集中而系统地讲学,他第二次系统讲学是在他被袁世凯羁押北京期间,以“国学会”名义“讲学自娱”。“国学会”“专以开通智识,昌大国性为宗。” 1913年12月9日首讲,地点在北京化石桥共和党本部,“到者约百人”。这次讲学持续了一个多月,听众中除钱玄同、吴承仕、马裕藻外,还有毛子水、顾颉刚、傅斯年等青年学生。

1916年12月26日,蔡元培受命担任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和章太炎是浙江同乡,从爱国学社便开始合作革命,后来同为光复会的发起人、同盟会的元老成员。
蔡元培主政的北大,其文科骨干主要是章太炎的弟子们:钱玄同、沈兼士、马裕藻、朱希祖、沈士远、黄侃、马叙伦、刘文典、周豫才(鲁迅)、周启明(周作人)等,以至于陈源在和鲁迅的论战中说出“在北京教育界占最大实力的某籍某系”,后来沈尹默在《我和北大》一文中也承认了这个某籍某系(浙江籍北大国文系)的存在。

章太炎第三次讲学是1922年4月至6月,应江苏省教育会的邀请,在上海讲授“国学”。每周一次,每次两小时,一共讲了十讲。同年11月,曹聚仁的讲课记录以《国学概论》为书名由上海泰东书局排印出版。《国学概论》后来成为章著中最为知名与普及的一种,后世对于“国学”的想象,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此书框架。
第四次讲学是1934年冬至1936年6月以“章氏国学讲演会”“章氏国学讲习会”等名义进行的。1934年秋,章太炎由上海迁居苏州。最初,在居无定所的情况下举办了每周一次的星期讲演会,1935年9月,在购买了苏州锦帆路50号居所后,又于此开办了章氏国学讲习会。

据统计,学员年龄最长的七十三岁,最年轻的不过十八岁,籍贯遍及十九省,住宿学会里的百余人。这次讲学的最后成果主要是《国学略说》的刊行。
其实,1929年已届花甲之年的章太炎基本上闭门杜客,对国事、学术俱缄默无言,自甘淡出政治和学术舞台了。是“九一八”事变日本的入侵,刺激了章太炎,他才再次走出书斋,为了挽救民族危亡而呼吁奔走,与熊希龄、马相伯组织中华民国国难救济会,呼吁国民党各派系停止内斗,共同抗击侵略。

1932年“一·二八”事变后不久,他一来为了避难,二来想利用自己民国元勋的身份,以及与北方军阀们的私交,“代东南民众呼吁出兵”。2月29日,章太炎到达北平,请张学良出兵抗日,“大声疾呼,声震瓦屋”;又见段祺瑞、吴佩孚、冯玉祥等,要求共同御侮。这些人在抗日战争中晚节昭然,与章太炎的游说未必没有关系。
1936年6月14日,章太炎病逝于苏州锦帆路寓所,留下遗言:“设有异族入主中夏,世世子孙毋食其官禄。”他生前将墓地选在西湖边张苍水墓侧。国民政府褒令国葬,但因抗战烽火,国葬未能实行,家人将他暂葬苏州章家后花园。

1955年4月,按照其生前遗愿,章太炎的灵柩得以迁葬于杭州西湖边,南屏山麓,荔枝峰下,紧邻张苍水墓,墓碑上篆隶结合的“章太炎之墓”几个字是章生前自己写就。
1966年底,章太炎被掘墓暴尸,墓地辟为菜园,又十五年后才寻回遗骨,恢复陵墓于旧址。章太炎墓之外,1988年又添了章太炎纪念馆。
章太炎讲国学从文字训诂、古籍辨伪等小学讲起,进而经学,进而玄学(哲学—思想史)。因为言之无文行而不远,章太炎一直特重文学。1910年章太炎精心编定的《国故论衡》“上卷小学十篇,中卷文学七篇,下卷诸子学九篇”,不及史学;到《国学概论》,分为经学、哲学、文学三部,史学是附于经、文之后来讲的。

卞孝萱认为章太炎特重史学,是从1924年开始的。是年7月,他在金陵教育改进社讲《劝治史学并论史学利弊》,提出:“保存国性,发扬志趣”是教育的根本,“至于能发扬志趣,保存国性之教育,其要点则重在读史”,“无史之国,每易沦亡”,“盖时代愈近者,与今世国民性愈接近,则其激发吾人志趣,亦愈易也”。
日本侵华后,1932年3月24日,章太炎在燕京大学讲《论今日切要之学》,认为在亡国灭种关头,历史学可以唤起青年的爱国之心,研究历史最为切要。1933年在无锡国专演讲《历史之重要》:“经术乃是为人之基本,若论运用之法,历史更为重要,处斯乱世,尤当斟酌古今,权衡轻重。”这这篇演讲中,他特别强调:“昔人读史,注意一代之兴亡。今人情势有异,目光亦须变换,当注意全国之兴亡,此读史之要义也。”

1934年,章太炎在《与邓之诚论史书》中又说:“鄙人提倡读史之志,本为忧患而作。”1935年六七月,他连续演讲《论读史之利益》《略论读史之法》强调读史“当论大体”。
是年6月6日,章太炎曾作《答张季鸾问政书》:

“一、中国今后应永远保存之国粹,即是史书,以民族主义所托在是。
二、为救亡计,应政府与人民各自任之,而皆以提倡民族主义之精神为要。
三、中国文化本无宜舍弃者,但用之则有缓急耳。
今日宜格外阐扬者,曰以儒兼侠。故鄙人近日独提倡《儒行》一篇。宜暂时搁置者,曰纯粹超人超国之学说。””
章太炎强调用历史“鼓舞民气,启导方来”,“读史之效,在发扬祖德,巩固国本”,他在《历史之重要》中说:“夫人不读经书,则不知自处之道;不读史书,则无从爱其国家。”

讲经,从来都是章太炎治国学的重点,他在《论读经有利而无弊》中说:“读经之利有二:一、修己;二、治人。治人之道,虽有取舍,而保持国性实为重要。”
“修己治人”是章太炎晚年一再强调的。在他看来,提倡“修己”之学,实为乱世里的救急之术,而非借此修身成德,优入圣域。
在《国学之统宗》中,他揭橥《孝经》《大学》《儒行》《丧服》四部经典。“爱国者,爱一国之人民耳。爱国之念,由必爱父母兄弟而起。”所以《孝经》一书,实不可轻。“《大学》者,平天下之原则也。从仁义起,至平天下止,一切学问,皆包括其中。治国学者,应知其总汇在此。”“《孝经》《大学》,人治根本已立,然无勇气,尚不能为完人,此余之所以必标举《儒行》也。”“欲求国事之强,民气之尊,非提倡《儒行》不可也。”“《儒行》不独尚气节,亦尚勇力。”

这本《国学救亡讲演录》主要依据章念驰编《章太炎全集》(演讲卷)和马勇编《章太炎讲演集》,编选自“九一八”之后,至其《国学略说》之间的历次演讲。讲《说文》,讲《尚书》,以及《丧服概论》六七篇过于专业,今天普通读者阅读繁难,因此未收,其余讲演基本齐备,大致分隶为国学综论、经学、史学和儒学四部分。
今日国学复热,但国学概念过于宽泛,我们谈国学不能无根。笔者认为国学不能等同于蒙学,不可单单提倡什么《弟子规》《千字文》之类,我们必须接着章太炎、梁启超的文脉,继续讲,必须面对鲁迅、陈独秀、胡适诸人的批评,以免妖气升腾遮蔽了国学中康健和昂扬的一面。
章太炎的《国故论衡》《国学概论》《国学略说》当然非常重要,但要完整地理解章太炎,读读这本《国学救亡讲演录》是必要的,它不是单刀直入讲国学是什么,而是结合时事,呈现了章太炎国学发展的脉络,看看他在方法论上的提倡和反对,对于我们所谓国学或者说中国传统文化的复兴必将大有裨益。

《国学救亡讲演录》
作者:章太炎
出版社:北京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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