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多多- 穿青人五显信仰与生殖崇拜 【焦点】朱琼玲-人类学之滇

蒋多多| 穿青人五显信仰与生殖崇拜 【焦点】朱琼玲-人类学之滇

蒋多多穿青人五显信仰与生殖崇拜
朱琼玲
摘 要:穿青人是贵州省西北部的一个特殊族群,其五显信仰具有鲜明的生殖崇拜文化特征,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五显原型——夔,即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二,庆坛仪式之“云魈殿”,表现了求欢、交媾、怀孕、生子的全过程;“山魈殿”则是祈求谷物的丰产丰收,此为生殖崇拜最重要的外延。三,“五显坛箩”的造型体现了男女两性的结合以及希望借助竹、木旺盛的生殖力以繁衍人口、强大自身的强烈愿望。
关键词:穿青人 五显信仰 生殖崇拜 文化内蕴
穿青人是贵州省西北部的一个特殊族群,主要分布在贵州省西部的毕节、安顺、六盘水、黔西南、黔南五个地、州、市所属的二十多个县。第五次人口普查时自报填写穿青人族称的人数约67万人,属于未识别民族。五显信仰是穿青人传统文化的标志,在他们心目中,“有家便有坛,有坛便有家”,象征五显神(五显菩萨)真身的“五显坛”是每一个穿青人家庭的镇家之宝。是不是穿青人,就看你家有没有供奉“五显坛”。由此可见,五显信仰在穿青人族群中具有无以伦比的崇高地位,既是他们的族群标志,又是他们族群联系的纽带,更是他们的精神依托和希望所在。
目前学界对穿青人的研究不多,主要集中在对其历史源流的追溯、对其族属归宿的探讨。如李良品通过贵州方志中有关穿青人先民的记载,探讨了“土人”、“里民子”与“穿青人”之间的关系,否定了穿青人是由“土人”、“里民子”发展而来的观点。黄锦树认为,穿青人是东夷太昊、少昊和蚩尤三部落联盟中奉鸟为图腾的嬴姓少昊苗裔,应归属于汉初建立南海王国的畲族。有些学者则研究穿青人的传统文化,如杨然《穿青人问题研究》分析了穿青人的婚、丧习俗,家庭、家族,文教、艺术。周成勋则探讨了穿青人的婚丧习俗、节日习俗和服饰文化。李裕林对穿青人文化的阐述更为具体,分析了穿青人的居住、饮食、服饰习俗,人生礼仪习俗,传统节日习俗,民间文学及手工艺术等。张坦《穿青人的傩文化——“庆五显坛”》一文,概述了穿青人五显信仰的仪式过程,分析了其中的宗教内容和艺术内容。王家录、吕燕平则介绍了穿青人五显信仰的庆赛过程,并对其旅游开发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可见,目前学界对穿青人的研究寥寥可数,对穿青人的源流、族属、习俗、宗教信仰等都还有很大的探讨空间,尤其是对穿青人独特的五显信仰及其丰富的生殖崇拜内涵,极有研究的价值。
五显,又称五通、五郎、五圣、五猖、木客、山魈、山?等,地域不同而名称各异,洪迈在《夷坚志·江南木客》中记述较详:“大江以南地多山,而俗禨鬼,其神怪甚诡异,多依岩石树木为丛祠,村村有之。二浙江东曰‘五通’,江西闽中曰‘木下三郎’,又曰‘木客’,一足者曰‘独脚五通’,名虽不同其实则一。”根据《祖殿灵应集》的记述,五显神在天地间相与为本始,于唐光启(885-888)中降于徽州婺源(今江西婺源)乞求庙食,自此有功于国,福佑斯民,无时不显。”之后,五显信仰得以广泛传播,在明朝,五显信仰更是进入国家祀典,虽然在清康熙朝,五显信仰受到以汤斌为首的朝廷官员的禁毁,但民间对五显神的信仰并未绝迹,时至今日,五显信仰仍在部分地区遗存,而贵州穿青人的五显神信仰则从未间断。
穿青人五显信仰,实是民间信仰之一种,与上述文献记载的五显/通信仰相同。其信仰具有悠久的历史,古代文献多有记载。“土人(按:旧指穿青人)……九月祀五显神,远近咸集,戏舞终日,至暮乃散。”(《道光·安平县志》)“凡居宅皆供有坛神者,在堂西北隅,以竹蔑编如小兜形悬壁,曰兜兜坛。……每岁或间岁酿酒杀牲延善歌舞者至家蘸禳,跳跃如演戏状,曰庆坛。”(《光绪·水城厅采访册》)据《贵州省穿青人民族成份问题的重新调查报告》,穿青人五显信仰的方式在明代中期以前是庙祭,祭祀时间为农历九月二十六至二十八,每年举行一次,名为“五显会”。因明初大部分穿青人迁往清镇、平坝一带居住,回贵阳参加祭祀活动不方便,遂于明代中期分立五显坛,把五显神接到家中供奉,每家每户在神壁左上方设置一个“坛箩”作为五显神的真身,于岁时节日、婚育嫁娶之时或特定的庆赛仪式时供奉。
为什么在众多民间神祇自生自灭的过程中,五显神却能屡禁不止,甚至由一个地方神祇而进入国家祀典?究其原因,不仅因为其具有财神和保护神特征,能赐人与钱财和福佑,更重要的是,人们把五显神当作生育神来供奉,满足了人们祈求子嗣、繁衍家族的心愿。穿青人的五显信仰就是如此,被当作生育神、始祖神而被置于至上的位置。因此,穿青人的五显信仰充满了生殖崇拜意蕴,下面分别从五显原型、仪式过程、“五显坛箩”等方面予以阐述。
一、五显原型与生殖崇拜
追溯五显的原型,我们要从最早记述五显(通)故事的《夷坚志》着手。据洪迈记述,五显(通)的外形常常为“一足”,称为独脚五通、独脚五郎或一脚神。洪迈认为,五通(显)“考之传记,所谓木石之怪夔、罔两及山?是也。”陆粲观点与此相类:“吴俗所奉妖神,号曰五圣,又曰五显灵公,乡村中呼为五郎神,盖深山老魅、山萧、木客之类也。《夷坚志》云:一名独脚五通。予谓即《传》所谓夔一足者也。”王谟《江西考古录》“独足鬼”条记述:“独足鬼,即古所谓夔也。《国语》:‘木石之怪曰夔。’韦昭注:‘夔,一足,越人谓之山?,或作山?,人面猴身,能言。’”上述古籍记载表明,夔是木石之怪,与罔两、山?、山魈同属。萧兵在《傩蜡之风·傩源》中考证指出,夔(魍魉、山魈)在后代的江南等地演化为“五通神”。穿青人信仰的五显即是五通,其原型即是山?、山魈、夔之属。
那么,“夔”又如何成了生殖崇拜的对象呢?甲骨文中有“夋”字,“夔”从“夋”,王国维认为,殷墟卜辞中所见“夋”即“夔”的本字。他还指出,“夔”即是商高祖帝喾,亦作帝俊,讹为帝逡。吴其昌承其余绪,认为“按夋即帝喾,帝喾为商之始祖;……夋为玄鸟,宜夋状为鸟喙人身矣。此甲骨锲文,与经典相印证者。盖商民族心目中之始祖,为天降鸟喙人身之神,宜其神名夋,故后世或以其始祖为玄鸟,或以为帝俊;不知帝俊、 帝喾、玄鸟,并为一身;亦即神,亦即人,亦即动物也。”很显然,“夔”即“夋”,别名“俊、逡”,也就是帝俊、帝喾,乃玄鸟之化身。而鸟作为男性生殖器的象征已为学界公认。邢公畹认为,“‘鸟’字可能自古就有两个意思:第一义是‘鸟雀’,第二义 是‘男性生殖器 ’”。郭沫若在论及“玄鸟生商”神话时也说:“(玄鸟)无论是凤或燕子,我相信这传说是生殖器的象征,鸟直到现在都是生殖器的别名,卵是辜丸的别名”。时至今日,许多地方仍以“鸡鸡”、“雀雀”等称呼男根,以“卵子”称呼睾丸。据此可见,殷商始祖夔崇拜,即是鸟图腾崇拜,其实质就是男性生殖器崇拜。
另外,夔的外形——一足,也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其实,以脚(足)象征男根乃是世界性的风俗,卡纳指出,“全世界人的观念都将脚和性器官连起来,这似乎说明拜足狂是有它的自然基础的。在犹太人中,‘脚’用作性器官的代名词。”性学专家霭理士指出,把脚看作男子阳具的代表物,是把它当作一切生殖和蕃育的象征。傅道彬认为:“我国神话传说中有三足的太阳鸟 ,学者们已肯定三足鸟是男根的象征,多出一只脚正是用来象征男性生殖器官的。”与此相类,夔的“一足”也是男性生殖器的夸张变形。
夔人面猴身,有可能就是猿猴、狒狒之属。李时珍在解释“狒狒”时指出,“狒狒”与《山海经》记述之“枭羊”、《南康记》之“山都”、《永嘉记》之“山鬼”、《神异经》之“山?”、《搜神记》之“治鸟”皆相类。而在古人眼中,猿猴之属正具有好淫的动物本性。汉代焦延寿《易林》卷一《坤之剥》记载:“南山大玃,盗我媚妾。怯不敢逐。退然独宿。”可见这种传说在汉代已然有之。巧合的是,穿青人也自称“山魈人马”。贵州省民族识别工作队调查后指出:“穿青(土人、里民子)是一个以猴类山魈为图腾崇拜的共同体。”(《贵州省穿青人民族成份问题的重新调查报告》)赵国华认为,图腾崇拜的实质就是生殖崇拜。
追本溯源,穿青人五显信仰的原型——夔,与山魈、治鸟、狒狒、猿猴等具有一脉相承的关系。猿猴“好淫”,正是生殖力旺盛的表现;而“鸟”与“夔”则是男性生殖器的直接象征。这也是为什么在庆坛过程中要模拟男女合媾、讲与生殖有关的笑话以怡神的根本原因。
二、庆坛仪式中的生殖崇拜
穿青人五显信仰仪式称为“庆五显坛”,简称“庆坛”,一共有十五场,其中生殖意蕴明显的是第九场“云魈殿”。这一场包括“请仙娘”和“戏仙娘”两折戏。其表演充满生殖崇拜色彩。表演由一位年轻法师负责,穿上传统服装,画成花脸,先用称为“火草杆”的扎花竹棍夹在胯下去请仙娘,然后又将墨状(男性生殖器的象征)吊在胯下去请,最后把仙娘请出。仙娘请出后,法师边玩弄墨状边说与生殖有关的笑话,并做求欢等动作,仙娘则作揽墨状入怀、怀孕、生子等动作,谓如此五显神才会保佑主人家子孙发达。
年轻的法师,代表的是旺盛的生殖力,“画成花脸”,是增加其性魅力,提高其请出“仙娘”的可能性,亦是增加其生殖力的保证。称为“火草杆”的扎花竹棍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杆”与“棍”作为男根的象征毋庸置疑,而火的生殖力,在廖明君《生殖崇拜的文化解读》一书中论述较详。草的生命力更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作为男根象征的竹棍被称为“火草杆”,乃是为了把“火”与“草”旺盛的生殖力转移至年轻法师身上,从而增加其生殖力量。“墨状”,穿青人明确表示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把竹棍和墨状吊在胯下,其作为男性生殖器的代表不言而喻。请出仙娘后,法师要一边玩弄墨状(生殖器),一边说与生殖有关的笑话逗引仙娘,还要做求欢的动作。其实,这些动作和语言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达到男女交媾的目的。仙娘揽墨状入怀、怀孕、生子等动作则表明,交媾、繁衍后代的目的完成。穿青人认为,只有这样表演,五显神才会高兴,才会保佑举办法事的人家,令其子孙满堂、兴旺发达。
另外,穿青人庆坛仪式第十三场“山魈殿”的表演也充满生殖意蕴。这一场包括“上山砍树”、“放火烧山”、“开荒”、“耕田”、“泡谷”、“撒秧”、“栽秧”、“薅秧”、“割谷”、“运粮入仓”等多折歌舞小唱。表演的是穿青人先民农耕生活的全部场景。廖明君认为,在中华民族先民们的心目中,农业生产并不是单纯的有关谷物的播种、长成与收获的简单劳动过程,同样是一个充满神秘的具有一定神性的生命繁衍过程。在原始先民看来,谷物生长繁衍的生命过程与人类生命的繁衍过程之间,具有一定的交感性的文化关联。 “(原始人)往往将复活植物的戏剧性表演同真正的或戏剧性的两性交配结合在一起进行,目的就在于借助这同一做法同时繁殖果实、牲畜和人。在他们看来,无论动物或植物的生命与繁殖,原理都是一个,并且是不可分开的。”
现实情况的确如此,在生殖祟拜文化与习俗中,我们往往可以发现,对于农业丰产丰收的祈求,常常与人类的性交媾以及生育繁衍联系在一起。在世界许多民族中都有这样的习俗:为了促进谷物的生长,夫妻双方往往要在下种时在田间地头性交。这是把人的生殖力转嫁给谷物、增加谷物生殖力的交感巫术。因此,无论是谷物的播种、生长、收获、归仓,甚至是收获之后的酬神庆典,都充满了浓厚的生殖祟拜意蕴。而谷物的丰产丰收又反过来满足人的生活需求,促进人的生殖繁衍,保障人的生存需求。正是对农业丰产丰收的祈求与人类生殖繁衍之间所具有的内在的文化感应,使得先民们对于农业丰产丰收的祈求,成为了人类生殖祟拜文化中一个最为重要的外延。
三、“五显坛箩”中的生殖崇拜
作为五显神象征的“坛箩”,亦是生殖崇拜色彩浓厚,是穿青人五显信仰中生殖崇拜的又一形象体现。
“五显坛箩”,简称“五显坛”,又称“箩箩坛”、“坛坛箩”、“篼篼坛”、“坛罐”等,代表着五显神(五显菩萨)的真身,是每一个穿青家庭的镇家之宝。是不是穿青人,就看你家有没有供奉“五显坛”。因此,“五显坛”是穿青人族群的标志,是穿青人的家宅神、守护神、生殖神,在穿青人心目中具有崇高的地位。
“五显坛”的外形并不起眼,是用竹蔑织成网状的箩筐将坛罐包住,坛罐内放有米、盐、茶、纸钱灰,还有少许金银,用符封好后放入箩筐,然后在箩筐上插上象征男性生殖器的木棍(如图),再把整个箩筐放置于神龛左上

(穿青人“五显坛箩”)
方,位置比“天地君亲师”灵位中的“天”字还要高。放好的坛罐除了法师(俗称“先生”)外,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触碰,也不能打扫、擦拭,甚至家人在堂屋中扫地时也不能背对着“五显坛”。这些禁忌表明,在穿青人心目中,五显神具有无以伦比的至尊地位,任何人都不能轻慢、亵渎!
木棍与箩筐摆放在一起的意蕴非常明显,就是男女交合、增强生殖力的象征。筐象征女阴,而木棍则是男根的象征。这不是我们的臆测,弗洛伊德在《释梦》中早就指出,所有的长物体——如手杖、树枝、雨伞、刀、剑等皆为男性生殖器的象征。而所有的圆形物体和空心物体——诸如盒子、箱子、柜子、房屋、磨盘、皮箱等皆象征着女性生殖器和女人。大量的出土文物和民间遗存也表明了这一点。原始人的绘画和雕刻中,往往特别突出人物形象的阴部。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出现单独的男女性器官雕像,当人类意识到男女交合才能创造生命时,表现男女合体的雕像及其象征物开始出现。伏羲女娲交尾图最为大家熟知。许多考古发现和实物遗存也证明了这一点。皖南各县民间现存的大量明、清祠堂建筑内部,都有粗大浑厚男根形状的石柱,紧紧顶在女阴形状的莲花瓣的石础上。这些都是带有男女交合的生殖崇拜行为的体现。
另外,竹、木的生殖力在此也得到了很好地体现。竹的生殖崇拜包括竹的女阴崇拜、竹的男根崇拜以及竹作为生殖神崇拜三个部分。竹为什么会成为女阴的象征?从表象看,竹杆中空,与子宫相类;从内涵看,竹的繁殖力极强。在崇拜女阴的时代,原始先民便将竹作为女性生殖器官的象征进行崇拜,表达了他们对竹旺盛的生殖力的羡慕和崇拜。竹作为女阴象征的崇拜可以从竹生人的神话中得到证实。贵州威宁彝族人传说:“古时候,有个在山上耕牧之人,在岩脚边避雨,见几筒竹子从山洪中漂来,取一竹筒划开,内有五个孩子,他如数收养为子。五人长大后,一人务农,子孙繁衍成白彝;一人铸铁制铧口,子孙发展为红彝;一人制竹器,子孙发展为后来的青彝。因竹子从水中取出时是青色的,故名青彝。为纪念老祖宗竹子,青彝始终坚持以编篾为业,世代赶山赶水,哪里有竹就在哪里编,……由于彝族从竹而生,故死后要装菩萨兜,以让死者再度变成竹。”
当人类知晓男性对生育的作用时,出现了男根崇拜。所以竹又由女阴的象征物转变为男根的象征物。由于竹质地坚硬、直立挺拔,就象勃起的男根。竹作为男根象征的传说可从《华阳国志》卷四《南中志》记载的竹王神话中得到佐证。“有竹王者,兴于遁水。有一女子浣于水滨,有三节大竹流入女子足间,推之不肯去。闻有儿声,取持归破之,得一男儿。长养,有才武,遂雄夷濮。氏以竹为姓。”
上述现象表明,竹子受到众多民族的顶礼膜拜,人们希望借助竹子旺盛的生殖力,达到本氏族繁衍兴旺、生生不息的美好愿望。
与此相类,人们对树木旺盛的生殖力也倾注了自己的崇拜热情。在甲骨文中,生殖之“生”即取象于一棵树。《说文·木部》:“木,冒也,冒地而生。”《白虎通义》卷上云:“木在东方。万物新出。”由此可知,“木”正代表着生、代表着生命的出处。在许多民族的神话传说中,树木就是人类的始祖或者是始祖生殖器的象征。
正是因为树木具有繁衍人类始祖的能力,因此树木常常成为祖先树、生命树、寨树或族树。比如云南彝族的密且人,每一个姓氏都要认定一棵树作为本氏族的族树。他们认为族树茁壮成长,就象征着本氏族人丁兴旺,反之,则象征着本氏族的衰亡。正因如此,祭族树就成了密且人最大的庆典盛会。
上述可见,在许多民族的原始思维中,竹与树都是有生命的东西,而且具有神奇的生殖能力,因此受到人们的疯狂崇拜。正如费尔巴哈所言:“人本来并不把自己与自然分开,因此也不把自然与自己分开;所以他把一个自然对象在他自己身上所激起的那些感觉,直接看成了本身的形态。有益的、好的感觉和感情是由自然的有益的东西引起的……因此人们不由自主地、不知不觉地——亦即必然地……把自然当成一个宗教的、祈祷的对象。”正因如此,人们往往希望通过祭祀等仪式,把自然界中竹、木旺盛的生殖力转移到自身,从而获得象竹、木一样旺盛的生殖能力。这也正是穿青人“五显坛箩”的象征意蕴所在。这里不仅有竹,还有木,二者的结合更使其生殖力量加倍强大,这也反映了穿青人迫切希望繁衍人口、壮大自身的强烈愿望。
四、结语
综上所述,穿青人五显信仰的原型——夔,与山魈、治鸟、猿猴等具有一脉相承的关系。猿猴“好淫”,正是生殖力旺盛的表现;而“鸟”则是男性生殖器的直接象征。其庆坛仪式的过程体现了从求欢到性交合到怀孕生子的全过程,坛箩的外形体现了男女两性的结合,生殖意蕴非常明显。穿青人不仅对自身人口的繁衍,亦将对谷物的丰产丰收的祈盼融入到五显信仰的仪式表演中。恩格斯说过:“根据唯物主义观点,历史中的决定因素,归根结底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又有两种:一方面是生活资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所必需的工具的生产;另一方面是人类自身的生产,即种的繁衍。”穿青人五显信仰彰显的生殖意蕴,对恩格斯这一名言作了最好的注解。
被穿青人视为族群文化象征的五显信仰,不仅是穿青人的精神支柱,更是他们祈求人口繁衍、兴旺发达的直观表达。在生存环境恶劣,又受到周围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歧视、排挤的不利情况下,强大自身才是生存的根本。而一个族群要强大发达,人口是最基本的保障。“氏族的全部力量,全部生活能力决定于它的成员的数目。”因此,穿青人迫切地希望通过生儿育女来达到繁衍人口、扩大族群,从而提高生存实力的目的。这种强烈的祈求人口繁衍昌盛的文化心理,渐渐成为了穿青人共同的心声而在其生育意识中得以强化生根,并在其传统的五显信仰庆坛仪式中得以生动体现,代代相传、至今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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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于《西南边疆民族研究》第24辑。
人类学之滇主编:何明编辑:覃延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