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多多| 紫韵九嶷山 游山玩水-朱文科的芳草地
蒋多多
登九嶷山,是多年前的心愿。2008年春,我与文友蒋能清牵头创建耒阳市作家协会,邀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陈徐德担任主席,我任常务副主席。陈部长只是挂名,由我主持作协日常工作。我平素最爱游山玩水,经常组织会员到处采风。有一次,我们到道县游玩,返回时经过九嶷山。时已黄昏,雨雾朦胧,无缘游览,我对陈部长说,以后有时间我俩登临九嶷山。他当即表示一言为定。转眼十年过去。我已步入中年,陈部长也病逝多年,登临九嶷山的约定,成了心底一抹暗伤。直到昨天(6月9日),应公安局几位同事之邀,我终于踏上去九嶷山的旅途。一桩未了的心愿,一个失散已久的音容……人生总是充满残缺,无论友情还是爱情,有太多的悲欢离合。就像紫色的杜鹃花,开得那么凄美。
九嶷山在宁远。宁远不远,从常宁上高速,两个多小时就到。九嶷山属南岭山脉之萌渚岭,又名苍梧山。境内有九座峰峦,郁郁葱葱,直插云霄。《水经注》记载:“苍梧之野,峰秀数郡之间,罗岩九峰,各导一溪、岫壑负阻,异岭同势。游者疑焉,故曰九嶷山。”主峰舜源,海拔610米,居中间位置,山脚有舜帝陵。《史记·五帝本纪》有:“舜南巡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舜帝陵气势宏伟,庄严肃穆,绿树成荫。那年我与陈部长就是站在这个广场,雨中漫步半个多小时。记忆里的蜿蜒山路,灰色的民居,碧绿的田野,云烟般集体消失。只有舜源、娥皇、女英三峰依旧,忠实守候着这神圣之地,与茂林修竹为伍,与清风流云为伴。这两天心情本就郁闷,看着眼前物换人非,免不了生出一番感慨。
舜帝名重华,号有虞氏,是黄帝的九世孙,开创了道德文化。他的高贵品质与人格魅力,影响中华四千年。孟子说,人皆可以为舜尧,毛泽东借喻“六亿神州尽舜尧”。舜帝南巡,舜葬九嶷山,娥皇女英寻夫,这些传说,流传了数千年,可谓家喻户晓。我去过黄帝陵,去过炎帝陵,墓地高大,让人心生敬畏。我以为舜帝的陵墓也会气势恢宏,谁知入内寻找良久,竟然不知所踪。纳闷间,来到一茶店,询问老板,方知舜帝是崩葬,没有墓地,只有这舜庙供人祭奠。最早的舜庙建于夏朝,旧址在大阳溪。第二座舜庙建于秦代,旧址玉琯岩。明朝洪武四年(1371年),舜帝庙搬迁至舜源峰北麓,上世纪90年代重建。陵庙为仿清建筑,坐南朝北,两重院落,由神道、午门、拜殿、正殿、寝殿和陵山组成。正是周末,天阴多云,无烈日暴晒,有凉风爽心,因而游客也多。我惊讶发现,这里有一种树,叶呈紫色,连果子都是紫的。摘一颗品尝,竟然又酸又甜。
随行的欧阳告诉我,这是紫叶李。春天远去,紫叶李还在静静开放,带给游人惊艳。紫色李花香百里,醉人相思泪千滴。不知当年娥皇、女英,千里迢迢寻夫九嶷,是否吃过紫叶李?人生最苦之事,莫过于跟至亲之人生离死别。深爱却不可以长厮守,不可以长陪伴,甚至阴阳两隔,都是酸苦之事,哀伤之情。紫叶李,这紫色的叶,紫色的果,都是她俩痛苦的泪水染紫的吗?
从舜帝陵侧门绕过,步行约两百米,就是舜源峰。在当地人眼里,舜帝之德,不仅令人服,而且连神也服。舜源一峰独高,其余八峰皆如众星拱月,簇拥着它。沿石阶而上,登上舜源峰顶,极目远眺,云遮雾绕,草木葱茏。这里的山不像耒阳的山连绵起伏,它们都是傲然独秀,挺拔而谦逊,朝向舜源峰,如臣僚俯伏,如百鸟朝凤,如万源归宗,千姿百态,仪容肃然。相传附近有座山不服,故意背对舜源峰,结果被雷劈去一半,如今叫半边山。舜源峰正门旁,立有白色大理石碑,上刻毛泽东的《七律.答友人》一诗:“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
毛主席的诗,表面是赞美娥皇、女英与舜帝的忠贞爱情,同情她们的不幸遭遇,其实是怀念他的妻子杨开慧。杨开慧别名霞姑,所以主席心中有“红霞万朵”。“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杨开慧是毛主席的红颜知己,革命伴侣,她的牺牲,无疑是主席心中永恒的痛。这种情感创伤是折磨人的。人的身体受伤后,伤口往往是青紫色的,而爱情的创伤或许是深紫色的吧。九嶷山,有帝王之气,有圣贤之气,有情殇之气。紫,便是九嶷山的底色。
舜源峰脚下有个紫色岩,入口处,顶高数丈,苍穹般笼罩,当朝阳斜照,紫气缥绕。据说,徐霞客实地考察九嶷山地貌时,曾在岩内连宿四晚,他在《楚游日记》中,把紫霞岩列为“楚南十二名洞之第二”。我们进入岩内,等候片刻,有导游引路,边听解说边参观。石径曲折蜿蜒,遍布钟乳石,或垂或立,千姿百态,令人目不暇接。入内百余步,即闻潺潺流水之声,有莲花般的钟乳立于水中。导游介绍,这叫“水打莲花。”
再入内,依次还有众多景观,听名字就让人遐想无穷:猴子把洞、无为洞、读书堂、八音石、仙人田、九曲黄河,惟妙惟肖,色彩斑斓,如梦如幻。我无法知道,地球经历怎样的裂变,经受多大的疼痛,经过多少年的沉淀,才幻化出如此奇异的容颜?在这里,我不敢粗手粗脚,生怕惊醒了钟乳石花的沉睡。我只能轻轻地,轻轻地用手去触摸,用眼睛去捕捉,用呼吸去感受。时不时也能看到紫色的岩壁,紫色的流水,紫色的霞光。大美的紫霞岩,用亿万年的流蚀沉积,雕塑了石头的音符,雕塑了生命的震颤,雕塑了残缺的岁月。在这里,所有的语言都失去了固有的意义,所有的情仇爱恨,凝作了紫色世界,化为了永恒。
从紫霞岩出来,已是中午一时。我们驱车赶往附近的农庄,囫囵吞枣把肚子填饱,迫不及待赶往寻龙谷。车行半小时,过牛头江,于景点入口处停下,一块巨石刻上“寻龙谷”三个大红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买门票时,看景点介绍,方知寻龙谷属于原生态峡谷,全长六里。溯溪而上,只见悬崖壁立,怪石纵横,飞流直下,有怪石,有深潭,有瀑布,有鸟鸣,有曲径通幽,有古树参天,给人以险象环生之感。相传舜帝来到九嶷山,教化山民,苦忧黎民,只为苍生不为身。为了除掉当地恶龙,他骑着青牛进入峡谷,寻找恶龙,与之大战一场,自身筋疲力尽,在今天的三分石上升天之后,青牛不肯离去,就地化作了一座山峰,永远陪伴着舜帝。
寻龙谷尽头,有天湖,水质清澈,岸上有人在钓鱼。抬头望,三分石赫然入目,矗立在云里雾里。询问下山游客,得知到顶峰海拔1800余米,登临绝顶需三个小时。我们一行八人,穿过湖上吊桥,向三分石进发了。游道两旁,古木参天,遮天蔽日,青翠欲滴,越往前走,发现竹子多起来。这里的竹,瘦小而修长,竹尾下垂,山风轻吹,沙沙作响。民间传说,舜帝死亡的消息传到洞庭,他的两个妃子娥皇和女英悲痛欲绝,两人结伴离乡寻夫。她们一路狂奔,一路嚎啕。寻到九嶷山之后,却又不见夫君尸首。她们在九峰之间反复寻觅,泪水洒到路旁的竹枝上,变成点点斑痕。最后,两人伤心而死,谱写了一曲爱情绝唱。她们的泪水,清澈如山泉,汩汩有声,万古不竭。从此,斑竹成为九嶷山中的特产。同行的板哥告诉我,九嶷山的斑竹,是制作京胡上等的材料,一支竹子可卖五六百元呢。
上山的路,先是徐缓,后来陡峭。徐缓的那一段,溪流潺潺,溪声淙淙,清风拂面,格外凉爽。山中湿润,路滑石滑,我在拍照时,竟然一条腿跌落溪水中。攀爬而上,枯藤,老树,奇花,异草,相映成趣。走到半山腰,开始陡峭起来。很多地方,有松木板拼接的梯子。琴姐和老伍、老曾都说累,爬不动了,转身下山。欧阳说,既然来了,就要见到三分石,不枉此行。半途而废,算什么呢。我赞同这个观点,两人结伴而行,继续攀登。山势尽管陡峭,但我毫无惧色,毕竟平素注重锻炼,坚持每日散步两小时,习惯了步行。攀爬半小时,我已经挥汗如雨,气喘吁吁。抬头,那刺破青天的三分石,就高耸在睫毛上。它在峰巅,其底部稳稳地盘卧于山头,腰部忽然拨地而起,一分为三,直插天际,傲然挺立,堪称真正的“南天一柱”。
手机上网,查到《九疑山志》记载:“三峰并峙如玉笋,如珊瑚,其上有佩桃石、棋盘石、步履石、马蹄石。还有香炉石,有足有耳,形质天然。其间有,以铜为碑,字迹泯灭不可认,疑为舜冢。”传说三分石原是整体一块,后来舜帝葬九嶷之后,石头每天长高三尺三,扶摇而上直逼天宫。玉皇大帝惊恐不安,急派雷公电母将巨石一劈为三。神话传说当然无从考证,但明朝徐霞客确实考察过三分石。他一大早从紫霞岩出发,爬山涉水,披荆斩棘,攀缘到三分石山顶的巨石下,已经夜幕降临。山高无水,有火难炊,又遇雨雾淋漓,徐霞客只好砍来大木,积而焚之,以猛火来驱散雨雾,忍饥挨冻到天亮。功夫不负苦心人,他终于在次日找到了三分石分水岭,弄清楚了三分石是潇水、岿水、沲水的分水处,三水均下注湘江,纠正了当时所谓“三分石下水,三分出湖广”的错误。
再过半小时就要到顶了,看看手机,已是下午五点多,考虑到同伴们在山脚等候,我决定放弃登临绝顶。欧阳不甘心无功而返,我何尝不想坚持到底啊。但毕竟我们是组团而来,要有集体观念。我们到绝顶后就是六点了,等到参观完返回下山,岂不要让潘政委他们等到晚上七点多钟?我们不能这样自私,只顾自己。欧阳听了我的解释,便释怀了。突然,我看见一处竹林,竟然还有没有凋零的杜鹃花,株高七八米,甚至十余米,有的粉红,有的淡黄,更多的是黑紫,红的黄的紫的糅合在一起,地面宛若铺天盖地的花绒毯,点染得体。杜鹃花一般是五月盛开,现在进入六月,还能满树繁花,确实少见。我想,或许是山高花期迟些的缘故吧?这些紫色的花儿,给九嶷山平添了几分紫韵。
下山,回首仰望,三分石的身姿与气势,依然挺拔威严,高耸于紫气腾腾之中。我与石头一呼一吸,遥相呼应,泉水潺潺,响如风铃,倾听紫色的花朵撕咬时光的声音……
【作者简介:朱文科,笔名残阳,湖南耒阳人,热爱读书、写作、旅行。著有长篇小说《红枫之恋》《血色野菊》《血色幽兰》,散文集《煤油灯》《七彩耒阳》《向警营敬礼》《远方的橄榄树》,诗集《睫毛上的村庄》《我在耒阳等你》,传记文学《耒水悠悠,从湘南起义走过》。散文《想你,故乡的山溪》选入全国中职学校通用《语文》教材。根据《血色幽兰》改编的三十集电视剧正在筹拍之中。多次接受中央电视台、湖南电视台等媒体的专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