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多多- 红颜旧 薛禾-山青文传学生之家

蒋多多| 红颜旧 薛禾-山青文传学生之家

蒋多多
原话车间· 薛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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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旧
作者 | 2017级汉语言文学专业一班 薛禾
今岁,神都的牡丹开得格外的好。
“陛下,请用茶。”婉儿为我递上刚烹好的御质贡茶。
我瞥了一眼她头上佩戴的南珠,状若无意地开口问道:
“朕记得这是前年大朝会时南国使臣进贡的,让司珍局打成步摇赏了你,你却从未戴过,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婉儿愣了一愣,从容道:“奴婢只是不想让明珠蒙尘……”
我投以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天后陛下。”
隔着珠帘,我望见了衣锦华丽、珠钗摇曳的太平。
我扶着婉儿的手走了出去,那一袭紫衣的青年逆光而立,我不由地眯了眯眼。太平已过来亲呢地挽了我的胳膊。
“您猜我得了什么宝贝?”
“朕老了,哪里知道你们年轻人都有些什么好玩意儿?”
她朝那青年使了个眼色,他上前行礼。
“草民张昌宗见过陛下,陛下万岁永康。”
我这才看清他那副出尘的容貌。
竟和当年的高宗有几分相似。
当年啊,那个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雉奴。
“媚娘,我会护你一世安稳的。”
愣神的功夫,太平已领了宫人退下了,还放下了幔帐。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睨了一眼那青年。
也就比隆基大不了几岁。
怕不是荣华富贵想得疯魔了,才会来伺候一个比自己祖母还要年长的老女人。
“不要杵在那儿了,坐吧。”
我不想再理他,兀自往内殿走去,他却凑了上来。
“陛下,让草民服侍您就寝吧。”
“媚娘,为夫服侍你就寝如何?”
那曾是我们之间调笑的一句戏言。
我望着他那张脸,忽然就恍惚了。
他已经走了十四年了……
若不是年岁不对,我当真要相信他便是雉奴的再世。
我冷淡地抽回被他扶着的手腕,“快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匍匐到我的脚边,拽住我的裙角。
“陛下,您就让我留下吧,我若是就这样回去,公主不会放过我的……”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放过你’?”
他涕泪横流,“公主安排我进宫,想借我来讨您的欢心……”
这是让我公然豢养面首吗?!
这个太平,究竟是愚孝还是愚蠢?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将男人送上自己母亲的床榻。
她可有想过她九泉之下的,从小疼爱怜惜她的父亲?
只是他那样哀戚的模样,看得我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罢了,你留下吧。朕会给你个闲职,也算让你有了交代。”
“谢陛下……”他犹豫了一下,“草民还有个哥哥,名叫‘张易之’,如今也在公主府……”
“知道了,朕过些日子会召他进宫,你且先退下吧。”
不过是多养了两个闲人罢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蹒跚地走向床榻。
我年轻的时候要强得很,总是想做人上人,于是一生都荒废于勾心斗角。如今,我已年逾古稀,明明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心里却孤独的很。
我得到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对雉奴,我有太多的遗憾和感激。我这一生里,所有的欢乐和明媚都是他给的。为了我,他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被人指责祸乱纲常也毅然将我从感业寺接回宫中,封我做皇后,让我不再受人欺凌。他护了我一辈子、疼了我一辈子。他走的时候靠在我的怀里,被病痛折磨得枯瘦的手掌却紧紧攥着我的手,声音一如从前般温柔:
“媚娘,来世,你还做我的妻,可好?”
好,当然好……
对子女,我更多的是愧疚。有我这样的母亲,对他们来说,该是不幸的,我不怪他们同我离心。所以这些年,不论太平做了什么荒唐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的敌人死了,我的丈夫死了,我的子女也快死绝了……
可我还活着……
活着,却比死了还难受。
可我不能死啊,这李唐的江山还需要有人来守啊……
后生无能,只能我这个老人家出来主持局面,否则这万里江山便会落入那些外戚贼子之手。
“女主武氏”的预言困扰了我半生,太宗慈悲,终究不忍将我赐死,我答应过太宗和雉奴,不会对这李唐江山有半分肖想……
我于是改唐为周。
我只是暂为看守。
可是那些老臣自诩忠臣,每日里明说暗喻地让我还政。
我还给谁啊……
是显儿,还是旦儿……
他们两个人,有哪一个人能守得住啊……
隆基是不错,可太过年幼……
我啊,还得再守几年啊……
我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我又梦到了雉奴。
“媚娘,我再为你耍一出皮影吧。”
也只有在梦里,我能再见到他,能再与他策马扬鞭,赏日月山河、滚滚红尘。
我封了那兄弟二人“云麾将军”和“司卫少卿”的散职,让他们留在了宫里。
有一日我的亲信给我递了封密函,告发婉儿和张昌宗有染。
我倒是不甚在意,我本就没有把昌宗和易之看作是什么心尖尖上的人,只要无伤大雅,我都由着他们去。
只是宫里渐渐起了流言,婉儿作为我的贴身女官这样与张昌宗厮混在一起也终究丢的是我的脸面。
按照宫规,这样的私通少说也是要处以黥刑的。
婉儿跟了我这么多年,又生的那样好的一副容貌,我自是不忍看她受这样的苦,便将她召来,用簪子在她眉心刺了一个红点,算是对她的惩罚。
自那之后,他们虽有来往,却也低调了不少。
不过那兄弟二人倒是有才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于是每逢宫中设宴,我总让他们奏上几曲助兴。
我不过将他们当作普通伶人,可那些朝臣不这么想。
淫乱后宫。
自我位登大宝,在他们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
病来如山倒。
在榻上躺了半个月,身子都躺散了。
我唤婉儿为我添茶,唤了几遍都无人回应。屐上鞋子起身,从半敞的窗户看到外面大把荧荧的光亮。
我搭了披风想出门瞧瞧,还未出内殿便听得门堂大开。
“陛下,陛下……”
我这才看清是昌宗和易之,他们蓬头垢面的跪伏在我的脚下。刚要斥责他们无礼放肆,便听得他们恸哭:
“您要救救我们啊陛下,他们想要杀了我们!”
我心里一惊,“谁要杀你们?”
“天后陛下。”
我见张柬之和崔玄暐等众大臣率羽林卫破门而入,兄弟俩惊惧地躲到我的身后。
“更深露中,几位爱卿何故私闯朕的寝宫?”
“臣等顺应天时民意,诛杀奸佞,整肃朝纲!”
就在我的面前,张氏兄弟人头落地。
“陛下,臣等死谏,迎太子显登基。”
我心中一阵悲凉。
那兄弟俩和太平暗地里的勾当我不是不知,只是我也老了,很多事都力不从心了。
我对太平的一再纵容反倒膨胀了她的野心,竟也结交了不少的朝臣宗亲。
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敢轻举妄动,搞不好便是没顶之灾。
他们这些人,有谁想过我这迟暮老人的不易?
我为李家守了二十多年的江山,可这些泥古不化的李家旧臣却连我的颜面都不顾,深夜逼宫。
就因为我是个女人。
我争了一辈子,到头来,什么都没有留得住。
给你们,都给你们。
刚入冬不久,我搬进了上阳宫。
这个时节,早就没有牡丹了,有的只是傲雪迎霜的红梅。
显儿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江山。
听说太平在上次变乱后被封了“镇国太平公主”。
镇国,镇国,好重的两个字啊……
我隐隐嗅到了朝中的血腥气。
可是我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也不愿意再去想这么多了。
我累了。
“皇祖母——”
也只有隆基还愿意常常来看望我,陪着我这个老人家说说话、看看戏。
“隆基啊,你要答应祖母,将来,一定要好好守住这高祖打下来的李唐江山……”
他给我揉着肩,郑重地点了头。
“祖母这一辈子,做过掖庭里最下等的罪奴武媚,也做过那万人敬仰的女皇武曌,可我最开心的,还是和你皇爷爷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有他护着,我什么都不怕……”
“我也老了,那些我怨过的、恨过的,就让它们随风而逝吧……”
我让宫婢把装有我遗诏的锦盒递给他。
我不要做什么“则天大圣皇帝”,我是雉奴的妻子,是他的皇后。
我把他们都遣走了,歪倒在贵妃榻上,享受着这半生以来难得的悠闲。
梦里,我又见到他了。
“媚娘,同我走吧,江山易主、九州倾覆与我们何干?我带你去只有我们二人的极乐之境……”
我点点头,偎在他的肩头。
“天后娘娘崩了——”
红颜旧,空哀叹。
本是武家女,豆蔻初开,月貌花容。
一朝为宫嫔,命不由人,命不由人。
君恩如山无以报,苦守江山,苦守江山。
世人多嗤,满怀委屈有谁知?
无字碑立,随人评说心无愧。
梦回往昔,君心如故妾未改。
九重楼上、奈何桥头,生死相随。
编辑:寇钟元
责编:李冉
主编:陈志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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