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多多| 盛唐遗音,万花间飘着一缕凄凉的古香 尺八-CCTV文化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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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中国的传统“吹奏乐器”,人们往往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笛、笙、箫、唢呐等等。
几乎无人提到尺八。甚至看到它的时候,有人把它错认为笛、有人把它错认为箫。
更令人感叹的是,它在日本备受推崇,甚至成为大众眼中的日本传统乐器。可它原本诞生在古老的中国。
它的名字“简单粗暴”,却有着与名字不相称的古雅音色。
而它的根,在中国。
撰文 | 杨舒钰
尺八,难忘的乐音
不久前,在2018中国(广州)国际纪录片节,纪录片《尺八·一声一世》作为开幕影片进行了全球首映。
500人的放映厅座无虚席。在尺八极具特色的乐音中,现场观众屏息凝神,静静欣赏。导演聿馨坐在人群中,看着身边这些沉浸在乐声中的年轻面孔,露出了“并不意外”的笑容。
聿馨说,她忘不了自己第一次听到尺八的声音时,泪流满面的样子。下车之后,她拿着曲子到处问,才知道这种令她落泪的乐器叫做“尺八”。
那段时间我正处于生活的迷茫期,有天开车的时候,车下了高速,两边道路一下子变得宽阔起来。这时候车里正好响起了佐藤康夫的《宙》,那个声音一下子就击中了我。我看着前方,眼泪止不住往下掉。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
▲ 纪录片《尺八·一声一世》导演聿馨绘制的尺八图样
这根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竹筒,为什么能发出如此动人心魄的声音?聿馨带着好奇,找到了一位制作尺八的老先生。没想到这一问,把她带入了一个令人着迷的世界。
每一根制作尺八的竹子,都需要经过严格挑选。制管师会选择竹径较粗、纤维紧密、内壁厚实的竹材,至少存放三年,才可进行制作。
制作过程中,为了保证它的音色纯正、线条流畅,所有的步骤都需要有经验的制管师手工打磨完成,非常耗费心力,丝毫不亚于锤炼一件艺术品。
老先生说,制管师必须对他做出的每一支尺八负责。
这句话令聿馨感到震撼。了解越多,她越为这样一件“纯粹”的乐器、为这一群“纯粹”的人而感动。
她决心做这样一件事情:用自己擅长的影像方式,让更多人看到、听到尺八。
▲ 制作一根尺八,需要耗费制管师数年心血
尺八,东渡的雅器
尺八之名始见于唐,相传唐代蜚声乐坛的音乐家吕才“善制此器”,且演奏技艺拔群。《旧唐书·吕才传》中有记载:贞观时,太宗诏侍臣举善音者。侍中王硅、魏徵盛称才制尺八,凡十二枚,长短不同,与律谐契。
吕才制作的十二支尺八,正是依据中国古乐中的“十二律”而成,其中对应六阳律之首的“黄钟”管最短,身长一尺八寸,故名尺八。
这十二支竹管乐器长短各异、旋律动听,随着吕才的上任而被带入宫廷,成为唐代最重要的宫廷乐器之一。但由唐入宋后,尺八逐渐被箫、笛取代,尺八也因其“杀伐之声过重”而不为宋人所喜,到了南宋之后几乎绝迹。
然而,尺八并没有消失,而是在一衣带水的日本发扬光大。日本遣唐使将这种演奏宫廷雅乐的乐器带回日本后,受到了达官贵人的欢迎,他们纷纷将其作为雅物收藏把玩。
据说日本圣德太子尤爱尺八,如今奈良的法隆寺所藏的尺八便是他心爱之物。日本正仓院也保存有多支唐制尺八,雕饰繁复,制作精美。
到了日本镰仓时代,尺八更是迎来一次重大机遇。
▲ 纪录片《尺八·一声一世》中,情景还原了觉心和尚学禅和将尺八带回日本的经历
日本普化宗的觉心和尚在杭州护国仁王禅寺学禅期间,偶然听到同门居士张参吹奏尺八,如聆妙法,为之绝倒。随后便将所学《虚铎》(传入日本后作《虚铃》)等曲同尺八一并带回了日本。
如今日本流行的五孔“尺八”,正是觉心和尚所带回的形制。归国之后,觉心和尚创立普化宗,传授尺八技艺,并将尺八吹奏融入禅修。
相传,觉心和尚的弟子寄竹在修行时恍然入睡,梦中传来一曲清音,醒来后他将梦中所闻记录下来,那便是今日被称为“尺八三本曲”的《虚空》。
僧人用尺八修行法门,借吹奏方式断尽烦恼,了悟虚无之境,有“一音成佛”之说。
也正是因为此,杭州的护国仁王禅寺至今仍被日本尊为“尺八祖庭”。
▲ 杭州护国仁王禅寺遗址
尺八,灵魂的相遇
诗人卞之琳曾于1935年客居日本期间,月夜听到邻居吹奏尺八,声声入耳入心。他感叹于曾盛极一时的文明在其故里失落、却在异域生根开花。
怀着“对祖国式微的哀愁”,诗人一连写下了数个“归去也”,将那不可言说的空虚苍茫之情倾泻于纸上:
像候鸟衔来了异方的种子,
三桅船载来了一枝尺八,
从夕阳里,从海西头,
长安丸载来的海西客
夜半听楼下醉汉的尺八,
想一个孤馆寄居的番客,
听了雁声,动了乡愁,
得了慰藉于邻家的尺八。
次朝在长安市的繁华里
独访取一枝凄凉的竹管……
(为什么霓虹灯的万花间,
还飘着一缕凄凉的古香?)
归去也,归去也,归去也——
像候鸟衔来了异方的种子,
三桅船载来一枝尺八,
尺八乃成了三岛的花草。
(为什么霓虹灯的万花间,
还飘着一缕凄凉的古香?)
归去也,归去也,归去也——
海西人想带回失去的悲哀吗?
卞之琳说,尺八像是一枚钥匙、一面镜子,为他“开启了一个忘却的故乡”。
这正如尺八的制作者和演奏者们所相信的那样:这件乐器代表着一种灵魂相遇的缘分。
影片主创、尺八演奏家佐藤康夫在片中说:“尺八的最高境界,就是人和人的相遇。”一向低调、不太在公众面前露面的他,因感动于导演对尺八的执着,答应了拍摄要求。
而来自美国的尺八演奏大师海生则说:“当你很执着、很有激情地去做一件事情,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就会自然地发生。
事实也正是如此。
影片中有一幕,尺八演奏家小凑昭尚登上长城,在绵延的群山和起伏的烽火台中间演奏《一声一世》。当时导演希望能够拍摄到晚霞,但团队抵达北京那天,一直在下雨。令他们感到万分惊喜的是,下午拍摄时天空放晴,漫天绚烂的晚霞如画一般美丽。
晚霞映着小凑昭尚的脸庞,微风吹过,那画面真的太美了!
▲ 纪录片《尺八·一声一世》中,小凑昭尚在长城上吹奏尺八
在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导演聿馨拜访了中国、日本、美国等地的尺八演奏家、制管师、学习者,在交流中体会他们的“尺八人生”。
影片主创、尺八演奏家小凑昭尚说,尺八是孤独的,他每次吹奏的时候都觉得那是自己与自己的对话。
日本尺八大师三桥贵风说,尺八一头连着这个世界,一头连着那个世界。
而将尺八带到美国的演奏家海山则更为直接,他说:“尺八就是我的生命。”
聿馨在一次又一次的追问中,渐渐感受到了这支小小的竹管中所蕴含着的迷人世界。一天,伏案于一堆资料中的聿馨在《一声一世》的旋律中抬起头,她忽然“想通了”自己想做什么,为什么而做。
尺八源于中国,但后来有一点渐渐没落了。我的初心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它、了解它、喜欢它、学习它,让它能够继续传承下去。
▲ 纪录片《尺八·一声一世》导演聿馨(右)分享创作心得
纪录片《尺八·一声一世》在中国(广州)国际纪录片节首映当晚,佐藤康夫也来到了现场,为观众演奏了原创代表作《宙》、电影插曲《再会》以及他为纪录片《尺八·一声一世》创作的主题曲《一声一世》。
尺八的声音响起,略有一丝滞涩,好似瑟瑟秋风穿过秋日高林。佐藤康夫端立于舞台中央,眼睛望向远方,专注在他的音乐世界里。
谈到片名中的“一声一世”,导演聿馨解释说:
当初我正是因为醉心于那“一声”尺八之音,而决定倾注“一世”的热爱。
▲ 纪录片《尺八·一声一世》首映当晚,佐藤康夫现场演奏尺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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