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多多| 白洋淀水域面积太小,只靠捕鱼是不行的 口述雄安-雄安新生活
蒋多多
近日,澎湃新闻栏目制作了口述中国系列访谈录,其中有几期是访谈的雄安新区安新县的圈头村,前几天,公众号雄安新生活转载了口述中国之《白洋淀的芦苇经济:“小金条”时代的消逝》,说的是白洋淀芦苇和编织的那些事。百姓的话就朴实,记者也不打官腔,访谈也最能反映当前百姓生活现状。今天,再向大家推荐另一期口述中国雄安《白洋淀水域面积太小,只靠捕鱼是不行的》。
白洋淀圈头乡自古就出名。古有“金圈头、银淀头、铁打的采蒲台”之说,可见圈头乡在白洋淀的地位之重,而归于圈头乡管辖的桥西村是一个纯水村,村中建有一个码头,随时等候着前来旅游的游客,村中还建有几家农家乐,生意很好。桥西村不大,但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挨得特别近,邻里乡亲一团和气。在一个不算太大的水村里,捕鱼、制席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
在桥西村码头,我们顶着火辣的太阳寻找着采访对象。一位样子憨厚的大爷主动和我们攀谈了起来,他休闲地坐在树凉里,我们的对话由此拉开.........采访地点:安新县圈头乡桥西村码头采访时间:2017年5月27日14:00—16:00采访对象:桥西村村民陈小小采访人:齐骥、徐亚玲整理:徐亚玲
圈头乡桥西村码头水域。
桥西村的小巷子,正值中午,巷子里看不到村民。
桥西村支部委员会大门。
问:大爷,您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跟我们说一下您的具体情况吧
陈小小:你们好啊,我就是这个村子里的,我叫陈小小,今年已经55岁了。我们这个村子名字叫桥西村,是圈头乡管辖的一个村子。圈头是一个乡,下面有好几个村子,我们桥西村是其中的一个。最近来我们这里调研的人很多,这个问题被他们问了好多次了,这次我不等你们问先告诉你们(笑)。
问:大爷您真幽默,那您把自家情况也跟我们说说吧。
陈小小: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我们都是世代居住在这里的,我们老祖是从明朝永乐年间迁过来的,原来住在山西洪洞县。自从迁过来后,已经祖祖辈辈生活了25世了。现在政府说这里要拆迁,让我们搬走,真是故土难离啊,你说这鱼儿离了水还能活吗。
现在到了我这一代,我们家现在有七口人,我和我老伴,还有三个儿子,我大儿子已经结婚了,有了一个小孙子,现在已经三周多了。现在结婚这么难,真为两个儿子犯愁啊。你们肯定也看见了我是一个残疾人(其实我们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陈大爷左袖管是空的),日子是真难哪。
问:那陈大爷你方便跟我们说说您的胳膊是怎么回事吗?
陈小小:唉,这是我六岁上学出的事故。那会我们村有个面粉厂,我就是在那个面粉厂出的事故,那个时候正是文化大革命,村子里都特别乱。出了事故后,因为当时这个环境,我一直也没有得到应有的补偿,就这样一直拖着,直到1971年才给我五百块钱,我心里还是气不过啊,我就去打官司,不过这已经是1994年的时候了,官司打完后,又给了我六千块钱,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就因为这个胳膊,我再也不能捕鱼了,所以我现在就搞了条小船,搞搞运输、客运。偶尔也搞旅游,有游客来就带他们去淀上玩一玩,挣得一些收入。我现在是我们村里的低保户,生活压力很大。虽然有残疾人补贴,但是每个月才55元,现在的物价又这么高,负担很重啊。
陈大爷在亲切地和我们交谈。
问:您家都是世代捕鱼的,那一般都用什么来捕鱼,捕鱼的方法有哪些呢?
陈小小:我们一般捕鱼都是用粘网,年代更久远一些的还有扣罩子、撒网等,这些捕鱼方法都是以前经常用的,现在这几年又兴起了一种新的捕鱼方法,叫做地龙。不过现在的白洋淀水域面积越来越小,只靠捕鱼也无法维持生活啊。
说起这个白洋淀面积的减少,我们这些渔民也是很无奈啊,这些年,白洋淀都被政府承包了,我们这些渔民只能在淀边上捕些小鱼,跟以前相比相差甚远哪。之所以会出现这些情况,也是国家当时没有重视,白洋淀本来就是公共区域,不应该被政府承包的,可是那个时候都没这个意识,结果苦了我们这些渔民们。所以我们也希望你们可以反映一下,让白洋淀恢复原来的样子,可以让我们在淀上自由自在地打鱼。
问:陈大爷你们家有自己的渔船吗?平常你们还会自己做渔网吗?
陈小小:渔船我们有,但是不是我们自己造的,是买来的。它是条铁船,当时买的价格是一万五千块。我现在也不能去捕鱼了,所以就靠这个船平常带带游客,挣个零花钱。我们也不像旱区的人,还有自己的田地,可以务农养活自己。我们家是没有田地的,只有苇地。但现在这些芦苇也不值钱了,很多人家也就不种了。这些芦苇地都是我们老祖们一筐筐地背土垫起来的,之前白洋淀并没有这些芦苇地。所以啊,这也是我们不愿意离开的原因。
因为我这个胳膊不能打鱼了,所以我们现在也不做渔网了,过去我太爷爷就是做渔网的。以前也没有现在这么多做渔网的材料,都是用布丝做的,现在这些已经没有了,都是一些替代品了,尼龙丝等材料。
由于暂停一切建筑,这些船只停放在码头,没有活儿干。
问:陈大爷,刚刚您说自己有三个儿子,那他们都还捕鱼吗?不捕鱼的话都从事什么行业?
陈小小:三个儿子都不捕鱼了,老大和老三都去当厨师了,老二在鞋厂上班。现在没法捕鱼啊,主要是维持不了生活。白洋淀水域面积太小了,只靠捕鱼是不行的。说句话不怕你们笑话,白洋淀现在都快成白洋沟了。过去我们这里有个大麦淀,面积很大,很出名,现在也找不到了。我也知道,后代不从事这一行,白洋淀的这些技艺就可能失传,可是技艺传承也得先生活啊,捕鱼已经养活不了我们了,孩子们就都出去打工了。
再说,现在结婚这么难,我只有大儿子结婚了,剩下两个儿子都是单身呢,本来二儿子的房子都已经盖好了,就等着结婚时装修,现在也不让装修了,结婚的事情更不知道啥时候了。
桥西村被停止在建的房屋。
问:那您这三个儿子都是什么学历啊,是都出远门打工了吗?
陈小小:都是中专毕业,家里孩子多,条件不好,所以他们都是上的技校,可以学一门手艺养家糊口。虽然现在他们都自己挣钱了,但是也刚刚够自己花销,并不能为家里减轻多少负担。
三个儿子虽然都出去了,也没有跑很远。大儿子在徐水,二儿子在安新县城,三儿子在任丘。家里就剩我跟老伴了。我俩现在都还是住的别人家的房子。因为给儿子盖房子,借款太多,就把自己的老房子卖掉了,现在住的那户人家出去打工了,人家回来了我们都不知道住哪呢。
问:我们今天上午采访了大淀头村的一位渔民,他告诉我们,政府每年会往河里放鱼苗,就是为了让他们去捕鱼,跟他们相比,你们的情况跟他们差很多啊?
陈小小:你们说的这个情况我知道,其实政府放鱼苗也是很小的一部分,不会起到很大的作用。这些鱼苗很多时候都是还没长成,就被捕走了。因此有的政府也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
问:你们村子属于淀上村,按照雄安新区的政策是拆迁地,也就是说你们都是要搬走的,对于这个政策您有什么想法吗?
陈小小:不愿意搬迁啊。现在我们村里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不愿意搬迁的,我们都是世代生活在水边的,现在突然让我们搬走,住到楼房里,我们都不适应啊。还是那句话,这鱼儿离了水还能生活吗。而且最终要如何搬迁,怎么补偿,我们都不知道,毕竟这搬迁,比不得开发商征地搬迁,待遇应该不会特别好吧。
桥西村的超市、干洗店等,方便居民日常生活所需。
问:变迁就得让你们离开水,可是您一直说自己离了水不适应,但现在您三个儿子都不捕鱼了,您离了水咋就不能活呢?
陈小小:那不一样啊。我这几个儿子打小就没教过他们捕鱼,因为捕鱼确实也挣不了钱,所以他们对捕鱼,对白洋淀并没有多少感情。我们这些人可不一样啊,我从小就开始捕鱼,那个时候白洋淀的鱼又大又肥,都说白洋淀是鱼米之乡,我对这片故土的感情断不了啊。
问:我们一会还要去采访一个养鱼鹰的人,叫张西华。你认识他吗?你们村有养鱼鹰的吗?陈小小:张西华我认识,他就是我们村的,他家世代都是养鱼鹰的,还是我邻居呢。不过现在养鱼鹰的人已经很少了,主要还是不赚钱,生活所迫啊。你们到时候可以好好采访他一下,现在鱼鹰捕鱼已经很少了,我虽然没上过啥学但我觉得鱼鹰捕鱼很有研究价值。
调研思考
第一,白洋淀的生态环境堪忧,水域面积减少,水生动植物锐减,因此对白洋淀进行生态治理迫在眉睫。如今的白洋淀问题重重,昔日美丽的“华北明珠”白洋淀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白洋淀治理问题不容刻缓。雄安新区的成立进一步凸显了白洋淀的重要性,白洋淀是华北地区的气候调节器、空气净化器。近年来白洋淀一直都是处于低水位状态,每年都要靠补淀才能维持基本的水位。鱼类减少,水鸟灭绝,使得白洋淀不再是鱼米之乡、物产富饶之地。可以说雄安新区的成立给了白洋淀一次重生的机会,抓住雄安新区发展的契机,还白洋淀一个清新、干净的水域生态环境。
第二,政府需完善残疾人补助政策,保障残疾人的基本生活所需。我们的采访对象陈大爷是一个残疾人,六岁就失去了一条胳膊,但是政府并没有提供有利的保障措施,导致陈大爷现在的生活比较困难。白洋淀上应该还有像陈大爷一样的人,由于身体上的残疾,不能保证生活水平。因此政府的残疾人补助政策就显得尤为重要,给予他们一定的帮助,同时加大补助力度,让这些残疾人也可以如正常人一般生活。
第三,雄安新区的成立或将面临白洋淀居民搬迁的可能,如何安置这些居民以及如何实现他们的再就业是雄安新区能否顺利发展的保障。和陈大爷的交谈中,不愿搬迁是他提到最多的字眼,其实不愿搬迁的背后是他们对于新环境、新生活的恐惧和担心,对于能否再就业的忧虑。毕竟他们当了一辈子的渔民,离开了水再无其他的生存技能。如今中国的经济发展不再靠牺牲一批人才能完成,国家需要做的就是尽快出台安抚政策,有利引导白洋淀居民摆正思想,端正态度。在就业方面,争取实现搬迁后的就业最大化。
(本文原题为:濒临失传的传统技艺——访白洋淀桥西村村民陈小小。本文刊发时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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