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的言辞-卧东怀西
不语
《述而第七》:“子不语怪、力、乱、神。”P98怪异、勇力、悖乱之事,孔子不语。这些悖乱非常之事,有兴于邪,无益于教,故不语。神明与其他三类有所不同。孔子相信神明存在于世,但“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中庸章句》P25),选择不言说,是对待它的最好办法律政英雄。
孔子奉行“敬鬼神而远之”,把迷信的罪名加在孔子身上,是不恰当的。卫大夫王孙贾欲得孔子为政,奉劝孔子识时务:媚于奥,不如媚于灶。灶神虽卑贱,却是五祀之一,夏祭之主。奥神有常尊,但居次要地位。孔子满含提醒,也充盈斥责:获罪于天,媚奥媚灶皆无用。在孔子看来,上天才是审判人罪行的最高律令。谄媚鬼神,求福去灾是没有用的。鲁大夫臧文仲,在居室里藏了一只龟,在柱子上刻山画水,尽心装饰。孔子直接批判臧文仲谄媚鬼神。P80(《公冶长第五》)
为什么对待不可知的鬼神需要远之,又需要敬之?《雍也第六》记载樊迟问知。孔子提出“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青岛宝龙乐园。P89在孔子看来,所谓远鬼神,并非否定不可知的世界,以此为借口,“任其心之所之,无恶不作……小人而无忌惮”(《四书恒解》)P525,而是人能自动止于不知的领域。“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庄子集释》)P74,古人相信,人的理性并非无所不能,天有所知,人有所知,在不知的世界里,人没有能力去描述,只能界定范围,在人力所及的现世,完成人应该做的事。统治者远鬼神,因为要务民义,操心民事;老百姓远鬼神,因为“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若不敬鬼神,即不知天命而不畏。何权谋”P525(《论语集释》)远鬼神,是为了让人们操心现世,敬鬼神,则是要让人们知道,人活在现世要有所敬畏,为所欲为则枉为人。敬鬼神的形式以祭祀活动呈现。在祭祀方面,统治者和民众有所分工。他们承担的责任各不相同,祭祀也有不同。“非其鬼而祭之,谗也。”P60(为政第二)天子可祭天地、四方、山川等,“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周礼》)P172,不祭非我族类,祭祀自己的祖先是普通百姓知往者、敬天命的形式。百姓祭祖,是曾子所说的“慎终追远”。在律法之外,道德之外,还有一种羞耻感的约束。伤天害理的事情,法律可以制裁,到了黄泉地下,也会羞辱祖辈。这种崇敬祖先的习俗,可以约束一个人为恶。他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在行为处事之时,自然要顾全家庭的名誉,甚至是家族的名誉。
老百姓缺乏财力和精力去祭祀天地、四方和山川,统治者受天之恩,要对民众负责,祭天大事的责任自然落在他们身上。统治者祭天,时时被提醒敬畏天地,天下非一人之私有,明白国家之上还有一个“天”在,“舜有天下,天与之”,权力是上天赋予的,为所欲为则有天谴。统治者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替上天处理人间事务,所以民间出了灾情,他们会承认“罪在朕躬”,而不是罪在百姓。
在古代,有两种力量能够与统治者的权力抗衡,除了天命,还有师道。古代大学立学教人美一天美发网,“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入学鼓箧,孙其业也。夏、楚二物易迅网首页,收其威也。”(《学记》)礼敬先圣先师,统治者要穿隆重的朝服魅生十师卷,要祭上菜蔬,用来彰显仪式威严。学者入学,教者击鼓警众,使学者逊心于学业,用槚、荆仗二物,收慑学者,彰显教者威仪。
师道也与天地有关,在教化民众之时,对不可知世界的敬畏也纳入其中。政治并非唯一治民力量。不敬天地,师者不视学。师有威严正华影城,居于君王之上,君王礼遇,百姓敬重。在孔子的政治理想中,师道与天地共存,成为两股力量,与权力抗衡。
罕言仁
孔子罕言仁,且每次言仁,内容皆不同。不同之人问仁,诸如孟武伯问子路、冉求与公西华是否至仁,孔子皆答不知。孟武伯未已,孔子故复答:子路才勇可使治大国之兵赋,出仕则为诸侯之臣,不知其仁。诸侯千乘,卿大夫百乘,冉求可为卿大夫之家臣,不知其仁。公西华束带立朝,当有事之际,可以从容与宾客交谈,不知其仁。P77子路有勇德,冉求善管理功夫厨神粤语,公西华游刃于外交,孔子分论各人才能,不轻易许仁。
诸如令尹子文,三仕三已,喜怒不形,必告新令尹旧政,公家之事,忠臣至极,孔子许忠P80;陈文子恶崔杼,弃马十乘,三去乱邦,孔子清P80;博施济众非子贡所能,尧舜犹知难P91;克己复礼为仁,颜渊退而求之,问行仁之方P133;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仁,仲弓请行之P134;讱言为仁,司马牛请行之P134;宪问问仁,知克、伐、怨、欲不行为难P150;子张问仁,知恭、宽、信、敏、惠为仁P178……诸如此类,奇人奇才,小子狂简,孔子不许仁。
同一人,樊迟三问于仁,得三种答案:先难后获为仁,爱人为仁,容恭事敬为仁。孔子以不同解释回复不同之人,尚可理解爱情木瓜,点拨同一人,却依旧所答各异,其中缘由耐人寻味。可见,仁,居于孔子心中,不以冷冰冰的名词为样貌,它时而如矗立高楼,令人高举远慕,时而又近在咫尺,让人夕死求之。无限的仁道并不能用有限的言辞随便定义。樊迟能三次问仁,他必知晓,何谓仁,并没有一个固定答案。仁,必须要与生活发生关系,且每个人在生活中,力行之时,追随之时,才能趋向它。求仁,是一件艰苦的事儿,有些人一辈子没有尝过求得仁的滋味,有些人可以日月至仁,有些人则可以三月不违仁。
孔子所思之仁,以言辞告知,其实为行仁之方大元通宝。他深思每个人的才能,提供有益于他们精进的道路,而非好高骛远的难至之地。颜渊三月不违仁,克己复礼或可力行而为之。不违如愚的颜渊,常能理解孔子的言外之意,不待孔子复言,已愤悱:如何达到克己复礼?颜渊关心行仁之切口在哪儿,道路在哪儿?克己复礼,对子路而言,可能难以做到。每个人的能力各异,行仁的方式亦不同。故孔子言刘华,“能近取譬”为行仁之方;子夏言,“切问而近思舒伯特即兴曲,仁在其中”。圣人千姿百态,因为仁亦是千姿百态。他们能活出各自可以达到的应然之貌,就已经在趋向仁了。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选入《子罕第九》第一章。在《论语集释》里,程树德辩驳孔子罕言仁,一部《论语》,字数难称浩瀚,却有四十二章言仁,一部分是孔子自言,一部分记录了孔子与弟子之间的对话。在程树德看来,言仁的部分所占比例,并不小。
程树德驳孔子罕言仁,可谓并非在理,《论语集释》里有另外一个解释,更为恰当。《阮元论语论仁篇》解释,所谓罕言者,孔子不敢自居于仁,亦不轻以仁许人。两类缘由已透露:第一,孔子不自诩已至仁,只因“仁道至大,不可全名”。(《论语集释》)P390言辞为轻,仁道为重。“夫易言仁者,不行之者也。行仁然后知勉仁为难,故不敢轻言也”。P1067仁,并不依附于言辞诡谲,华丽澎湃,反之,言辞愈泛滥,离仁愈遥远。
第二,孔子亦不轻易评价别人已至仁。愈加谨慎,愈能显示孔子对仁的敬畏。闻道、求仁,从来没有那么简单和容易。“君子之道费而隐。”(《中庸章句》P22)仁道,既广阔无边,又隐晦难明。在生活日用之间,不识字的老百姓,也可以行道。打扫、进退、应对,道在其中。然要想达到极致,明白万事万理,圣人也有所不能。
孔子所思之仁道,涵盖了每一个人,最普通的老百姓和最智慧的能人异士,都能趋向仁。服务政治并非行仁道之终极目的,孔子寻求政治,只因这是仁道深入百姓心中之一有用途径,化民成俗才有可能真正实现。“劳之来之大宋一品食神,匡之直之,辅之冀之,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P263(滕文公章句上)这是担荷责任、行仁道的人,毕生所为。国家不过是行仁道的载体。孔子始终关怀,每个人从野蛮人蜕变为文明人,在滔滔之世,人以应然之姿态活在尘世。
罕言天与命
天不言,是孔孟庄子等人的通见。《论语》并非孔子所著,而是孔门弟子的记录。孔子并不想多言,更不用说著书了。在他看来,“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天不言,然四季没有一刻不在循序变化,万物没有一刻不在生死更迭,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天道就在其中。故孟子曰:“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万章章句上》)天道仿佛在行与事之中昭然若揭,但又极其隐晦难寻。
能理解天不言的人,就能理解言辞的多余。孟子坦诚自己并非好辩,仁道衰微,天不言,人言黄珉宇,不得已而为之。先觉者领会到了天命,为了传仁道,才不得已使用言辞。因为人与人之间,言辞是最为主要的交流方式。在庄子看来,人为天地之心,在天地之间,领会大化流行。面对天地,自始至终都是独自一人的事儿,不需要言辞多加解释,在此刻,承担沟通责任的言辞反而成为障碍与累赘。言辞出现,必有争论,有我就有彼,有彼我之分,就有是非之分,如此一来,一生二,二而三,三推四……(《庄子集释》)派系越来越多,言辞日新月异,真理却并没有因此全部明晰,反而越辩越混乱,越难以判断。
孔子罕言天命,因为孔子只能领受天命,而不能以一己之力定义天命,代替天命。言辞出现毛泽宇春,天道即有亏缺,因为人并不能用言辞解释一切。有言辞,既已意味着万理等而下之。所以在不可知的领域,孔子敬鬼神而远之,不轻易言仁,也不轻易许仁于人。面对天之所知,沉默比言说更为正当。
世人的纷争和痛苦,就在于人想用人之所知规定天之所知,想用理性认定自己的知识就是不可知世界的唯一真相。每一个派系都想力证自己的正确,于是著书,辩论。时代更迭,人著书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好辩。古之人,譬如孔孟庄子,皆认为借用言辞言说不过是不得已。他们并没有用自己的知识解释天之知,而是给人之知与天之知划定了界线。